距离布伦泽回到魔王城已经过去了五天。
那一天，一个形状怪异的灰色半液态恶魔推开了主城的大门。而魔王城中唯一的女仆——阿兰洛丝理所当然的站到了门前，迎接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她拖着叮当响的手铐脚链，有礼地弯下了腰，但这也只不过是出于女仆身份的举动而已。向来客行礼，也是她的工作之一。
“这不是审问官阁下吗，真是稀客。”
那团不断变化着形态的半液态恶魔，从史莱姆般的身躯中伸出一条触手，像是在模仿人类招手一般的扭动起来。这是在回应阿兰洛丝的问候吗？
“阁下似乎并没有收到陛下的召见吧，就这样推门进来真的好吗？”
真是严格啊。
女仆凌厉的视线刺退了审问官跨入大门的意图。说起来，虽然魔王城的主人是布伦泽，但一手管理着打扫事务的这位独一无二的女仆，从真正意义上来说才是城堡的管事儿。
被黏糊糊的东西弄脏城堡的地毯什么的，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让人感到难受。因为到时候打扫起来可是很麻烦的，虽然实际进行清理的是她手下的低级恶魔。
所以除了陛下召见的对象之外，阿兰洛丝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踏足这片魔界的净土。
“涅咕涅咕……”
审问官利用液态变色的能力在触手上显现出一行可以随意变化的文字。它没有声带，也没有嘴，尽管并不是没有发声的方法，只是它懒得去用而已。
“恩、恩。原来如此，关于零大小姐的状况报告吗。情况已经稳定，但还没有苏醒。好的，我会转告给陛下的，辛苦您了，审问官阁下。”
阿兰洛丝朝着门外摊开手，这是彬彬有礼的驱客态度，看来她是铁了心不想让这团粘稠的东西进来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管事儿的呢，在她的地盘上必须得听她的。审问官只好就此作罢，扭过那不知道算不算是身体的身体往来的方向离去。
在此时，女仆的声音再度响起，叫住了还未走远的审问官。
“审问官阁下，请您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情。陛下不喜欢属下们的自作聪明。”
“捏咕涅咕？”
“我可是知道的，您经常在大小姐的耳边煽风点火，给大小姐支些不入流的招数这些事。”
“捏咕涅咕……”
“上个月我在陛下的食物中发现了奇怪的‘疑似**’的东西，拜托大法官阁下分析了一下成分后，发现这和审问官阁下您经常使用的精神药剂成分有些相似啊。难道说是巧合吗？”
阿兰洛丝并没有说的特别绝对，而是用疑问的语气向质问着这团半液体。这件事她也没有向布伦泽提过，也没有向大法官说过来龙去脉。
听完她的提问，审问官不再是用“捏咕涅咕”的粘滑声音掩饰自己，而是用那不明正体的半液态制造出了类似声带的东西。
这样一来就可以实现正常对话了。
“涅嘿嘿，阿兰洛丝你难道就不觉得着急吗？大小姐那段注定无法开花结果的恋情……我只不过是为这段美好的故事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
“也就是说，大小姐偶尔会做出的奇怪举动，都是因为阁下的关系吗？”
“涅嘿嘿，这可就说错了，阿兰洛丝呦。如果不是我给大小姐支一些比较轻口味的招，恐怕大小姐早就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了。你也不想看到陛下生气吧……”
审问官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然而这愈发使阿兰洛丝对它的印象分大大降低。
“下药、下蛊、做咒、甚至还用上了那些下九流的古魔法。这也能算是轻口味吗？”
“原来如此，都被你发现了吗。难怪大小姐播了那么多种，到现在都没看到收获的迹象。真不愧是陛下钦定的女仆，打扫工作果然是最一流的。”
审问官敷衍的赞叹着。
从那团液体中感受到了类似视线的东西，明明它没有眼睛的说。但阿兰洛丝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恶魔。身为打理这座旧魔王城的人，她每天都要顶着城外那些古老的大恶魔的注视，所以对敌意早就习以为常了。
些许之后，敌对的视线衰减下去。审问官无趣的摇摇身子。
“阿兰洛丝呦，比起整天关注这些无聊的事情，倒不如去考虑些实际的事情怎么样呢？”
“实际的事情？”
“关于……陛下的真身。”
“阁下想说什么？陛下是人类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兰洛丝，开动你那贫瘠的大脑好好想想吧。人类？涅嘿嘿，人类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超规格的力量？陛下不屑于记录自己的英勇传，但从先人的口中我们还是能听到陛下强大的力量的冰山一角。十二天魔军、魔域七公爵、以及连是否存在都不知道的魔王近侍军……陛下当年可是单枪匹马打倒了这些以精英自诩的存在。试问一介人类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这不正恰恰说明了陛下的独特之处吗？克服了种族的软弱之处，从而立于魔界的顶点，这才是我们所该侍奉的存在。”
阿兰洛丝的话中并没有一句是在反驳审问官的观点，只是用尊崇的言辞来掩饰自己的无力。
陛下已经强的不像人了……这个想法她并不是没有。
“真是可笑呢，阿兰洛丝，这实在是太可笑了。那你再想想，陛下既然拥有这般力量，只要有一个念头，哪怕是彻底击垮天使、精灵、龙族那些家伙，统治整个世界也并非难事。那么陛下为何什么都不做呢？独守魔王那穷酸的座椅五千余年，又是为了什么？”
真是一针见血的提问，魔王的强大世人皆知，可为何不去运用这份强大呢？阿兰洛丝无法解释。
“这……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大法官阁下说过，不要擅自揣测陛下的意图。”
“涅嘿嘿。给你个提示吧。陛下大力支持大法官的那个研究项目，和陛下真正的目的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审问官的笑声还是那么恶心，是声带没做好，还是故意做成这样的呢？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阿兰洛丝顺着它所给出的思考方向，回忆起了大法官的研究项目。
那个研究倍受陛下的关注，此次陛下临时搁下外出事宜，赶回魔王城也是因为那个项目。
“我记得，好像是空间压缩与连协的应用试验课题吧。通过空间术式与灵体分子的在构成，实现某种传送效果的研究。”
“某种传送……没那么简单。如果单单是传送的话，为什么不邀请你们传送恶魔加入研究呢？”
“这……陛下一定有他的考量。”
“涅嘿嘿，我来告诉你吧。大法官的研究课题分为两个，一个是异界召唤魔法稳定性实验的开发，另一个则是压缩由召唤魔法所带来的怪异现象。”
异界召唤魔法：在这个世界并不罕见。在古代经常有人类的国王进行异界召唤，从而获得与恶魔对抗的力量。但与异界的链接只有短短的一瞬，大法官的研究之一便是要实现与异界空间的长期链接效果。
怪异现象：召唤魔法在召唤出属于异界的人或物时，会携带一些不稳定的魔力一同来到这个世界。那些不稳定的魔力与这个世界的魔力无法相融合，从而会产生一些物种的变异，和诞生一些不该诞生的东西。
“难道说，这次伤害了大小姐的魂吞，也是因为怪异现象的缘故才诞生在人界的吗？”
阿兰洛丝联想到这次事件，多多少少意识到了大法官的实验的重要性。要是继续让怪异现象发生的话，恐怕会诞生越来越多的不属于魔界的恶魔。
到时候整个世界，尤其是魔界的瘴气浓度就会上升。高位恶魔还没事，低位恶魔就会因为瘴气过浓而死。
就像人类无法生活在氧气浓度过高的地方一样，对恶魔来说十分重要的瘴气也不适宜太多。
“这样一来，压缩怪异现象的研究有了解释。但为什么要实现长期链接异世界的魔法呢？这不是会增加怪异现象的发生吗？”
“真是愚蠢啊，阿兰洛丝。陛下不渴望统治人界，也不渴望统治天使国度和精灵国度。为什么，那是因为陛下不屑于统治这种程度的世界。陛下所期望的，是多个世界，乃至将所有世界一同收入囊中。”
审问官强调了“所有”这两个字。在它看来这才是布伦泽会命令大法官进行魔法研究的最终目的。
这年头，统治世界什么的已经out了，要征服就征服所有能征服的世界！
最为震惊的，果然还是这位听什么信什么的女仆。她惭愧的低下头，一边感叹布伦泽的厉害，一边自我反省。
“哇哦，居然……我本以为身为距离陛下最近的人，已经体会到了陛下的伟大。没想到陛下居然已经深谋远虑到这种地步了吗？那么获得永生的生命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吧，毕竟这种规格的研究不是一两百年可以完成的。以人类的寿命而言，肯定是等不到的吧。”
“你还以为陛下是人类吗？人类那种如同飞蛾一般的生物，怎么可能拥有此等宏图大略。”
审问官摇着触手，将即将要说出的下半句话给吞了回去。后半句话是它也想不通的疑惑。
那到底是什么……陛下与零大小姐战斗时的招数。刀锋明显砍中了原典和大小姐的身体，但为什么斩断的只有魔法流动和大小姐身后的魂吞？
没有魔法的迹象，但这也不可能是体术所能达到的。这非但不是人类所能用出招数，就连魔界无数年的历史积淀中也没有记载过类似的情况。
它无法理解。
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相同身为一名研究者，审问官越来越想要一掘布伦泽的身份和他那些奇怪招式的真相。
太有趣了，果然陛下是个值得花费一生来追随和研究的存在。
……
然而就在阿兰洛丝和审问官所在大门位置的正上方，那是三楼过道外侧的窗户。
他们之间话题的主角——布伦泽正拿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靠在窗台边听着下方不断传上来的赞美之词，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都忘记了手中还有杯咖啡存在。
excuse me！你们在说些什么？我为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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